龚自臻曾设想过无数次与温慕轩的重逢，必然要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夜合花的红缨丝飘得漫天都是，明亮刺眼的阳光中，重重梧桐碧枝，万丈幽深花影，必然要逆光而来，将廓影都清晰地投映下来。他本就是个迎光奔跑的少年，哪怕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是温文尔雅的一派文士风貌，也许比不得钱钟书那般浸足了文墨的雅韵，却也会是个扬一扬唇角便温煦如春风的谦谦君子。
可踏入不夜城后，她的腿便簌簌抖起来，众星拱月的那个人，眉眼如往昔，却偏偏噙了丝冷冽的笑意。闪灭灯光里，暗紫幽绿的一扫，正照见臂弯里的女人长腿交叠，纤细的一双手抚着他的脸，他像是笑着说了些什么，那女的就倾身跨上两膝，杯中酒液微晃。
纸醉金迷，此刻也唯有用这个词来形容最为妥帖。
她看得痴了，脚下发软再也站立不住。章正在她身后扶着，附耳低声说：“他在这儿已经有三天了，整天就光喝酒，身边全都是女人……”
自臻双唇微微哆嗦，反抓着他的胳膊，眼眶温热地一痛，眼泪忽地滑下来，直淌进唇缝。滚烫、咸涩。好端端的一颗心，似被两颗尖棱齿轮不断咬碾，业已鲜血淋漓。让一个人最痛苦的莫过于，将她多年以来的希望尽数毁灭，在为之苦苦砌起的高墙城池轰然崩塌的那一刻，滚滚烟尘，掩埋早已逝去的青春。
她仓皇逃走，却在门口被人拦下。
章正这才想起温慕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微扬着下颌，含笑说：“真要进来么？不过，什么时候能再出去……可就不好说了。”
温慕轩显然已经看见他们了，推开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站起来往这边走。龚自臻紧紧攥着章正的手臂，力道越来越重，却也抖得越来越厉害，温慕轩……温慕轩……这三个字，便如同咒术一般将她定在原地，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已走近了。
身上还带着微醺的酒气，每一步却走得极缓极稳。
音乐停了，似乎连嘈杂声都跟着停了，偌大的不夜城里，只有他的足音。
那种手工皮鞋落在地板上的，恍若夜合收拢的轻微声响。
龚自臻一手捂着口鼻落泪，短发纷乱地垂下，几乎要将脸都遮去。她忽然从章正的手臂上脱力滑下，五指紧并，攥成了个拳头垂在身侧。指甲陷入掌心，顺着掌纹缓缓淌出细细一道血痕，指甲折断了却远不及心中苦痛，她等了那么久的人，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攥紧的那只手被人轻轻抬起，温柔而耐心地将手指掰开，她背脊发冷，浑身都冷透了。重重交掩的短发缝隙中，一双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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