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复年年

作者: 浅城 字数:2816

  翌日清晨,青鸾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嘴巴里淡淡的苦涩,却又吃不出什么味。但为了不让众人怀疑,她还是撑着越来越虚弱的身子来到大堂用早饭。

  她坐在主座,左侧是眉眼生笑的凤戈,右侧是姗姗来迟的闻人瑾,一掀玄色的衣摆潇洒的坐下来。

  月牙与众多师兄弟坐在下面的其他桌。

  凤戈一边盛着莲子粥,一边不屑的撇了一眼“故作姿态”的闻人瑾。

  他将热气腾腾的莲子粥摆在她面前,青鸾瞬间有些反胃,她只轻咳了一声掩饰,端起莲子粥,碰到他的眼神便得体的笑了笑。舀起一口链子粥塞到嘴巴里。

  以往也会有这种状况,看到甜腻了的早饭,总会有干呕的冲动,她往日总逼着自己强装镇定,可今日不知是那根筋不对,这反应来的特别凶猛,她一个没忍住,竟然当着众多弟子的面干呕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听到这声音可是极让人吃不下的。=她面露尴尬地干笑一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把头埋的低低地。

  凤戈的拇指幽幽的停在她的唇角,替她拭去污渍,眉眼间尽是温柔地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青鸾颇尴尬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道:“不知是哪个马虎鬼,这颗莲子儿,忘了剥心,苦得很。”凤戈便看了一眼她碗里的莲子,细心的替她将莲子一颗一颗夹出来,再放到她面前。“我回头与做伙食的弟子说说去,你这几日身子不好,食物都要把细着些。莲子连心都不剥,这怎行。”

  他那一句“身子不好”真真是惊出她一声冷汗!青鸾眼瞧底下的师侄们一副看好戏的猥琐表情,顿时有些脸红,却又突然想起,自自己承位以来,一直疏忽了弟子们的修道之路,才放得他们如此散漫,成天就知道看他们的热闹,见她眼神凌厉了起来,便纷纷窃笑着低头吃饭,一时,窃语纷纷。

  闻人瑾也是手撑着下巴,笑得耐人寻味,他靠过来,用只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不是已经五个月了?反应怎还这般厉害?”

  青鸾脸又红了一红,颇带抱怨的说:“别说了,自从有了这小崽子,它就没让我过过一刻安生日子。”

  她没有发现,她红着脸,杏目微瞪,言语之间,却有一股娇嗔得味道,像是新婚的小媳妇与丈夫抱怨一般。闻人瑾心里颤了一颤,细心打量起她来。

  她从前不爱束发,三千青丝随意披在肩上,而今,用一根墨绿的绳子轻轻拴住发尾,让她小巧的脸庞显得有一丝成熟了。从前,她还不这般成熟,总讨好卖乖的跟在他身后唤他:闻人叔叔。帘渊将将过世那段时间,她最是黏他,总缠着他问,世间可有起死回生之法?那几日他总被她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却没想到,好像真的被她寻到了这个法子?这幅小小的身躯里究竟藏着多大的执着?他也还记得,她讨好般的说:闻人叔叔,你看我们这模样,也算叔慈侄孝不是?那时候,她的笑里,还没有这幅病态的苍白,脸庞还有些稚嫩,他也记得她掷地有声地:不共戴天四个字。她本该是恨透了他,现在却能与他同桌而食,他知道那是为了“生命之力”,青鸾今年也不过才三五百岁,平常的神仙,也还只是一个大孩子,而她却背负起了守山之职,背负了仇恨,希望。他再一次惊异于她小小身躯里的执着。

  什么时候,他也换了一种眼光来看她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从回忆里抽身,专心吃眼前的粥。

  这莲子,果然没有剥心。苦得很。

  饭后,弟子们很自觉的去前院的空地上练功了,凤戈替青鸾去守住弟子们,也传授他们些道法。凤戈,果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青鸾在帘渊与决明子的坟前打坐练功,闻人瑾的声音时时在她耳畔响起,她因为有孕,已经弱了许多。又因为用灵力封住腹中孩子的生长,却已经有被孩子反噬的迹象,灵力消耗一天比一天大。若她此时再不好好练功,恐怕她都活不到将师父魂魄聚齐的那一刻。

  她收拾师父房间的时候,无意发现了师父自创的心法口诀,才试了试,便觉得十分好用,于是她便日日来此练功,这儿已经是她最常来的地方了。

  忽然,传来了砍伐树木的声音,她盘腿坐在地上,张开眼,看见一席黄衫的月牙举着大斧子,往那橡树上砍去。

  “月牙,你这是在作甚?”

  她与月牙相隔有些远,要用一丝法力将声音送过去才行,月牙大声回答:“我昨日才记起,师父以前说若是这儿有一副棋盘便好了,等他老得白胡子花花的时候,就在这儿跟自己下下棋,守碧落山守一辈子。”

  “你说你,平常叫你用心练功你不听,现在连颗树也解决不了?再说了,你要一个棋盘在这儿,拿斧子砍怎么行?”

  月牙还在那里纳闷的挠了挠脑门。

  青鸾心里怅然若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对着决明子的墓碑道:“你才活几百年啊?就这般糊涂了?你可是长生不老的。你哪有什么白胡子花花的一天啊。”

  说罢,举起手,轻轻一挥,随着她挥动手搅乱的气流,形成一片极其锋利的风刃,风刃越来越锋利也越来越快的向那颗橡树飞去,咔嚓一声,只见两人合抱那么大的橡树,离地一米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痕迹。她又闭目念口诀,月牙便觉得脚下有异动,连忙跳开,连斧子都惊落在地上了。只见她方才落脚的地方,从土里长出一截木桩,刚合适人坐下来。那新枝上还绕满了枝桠,枝桠上还有些新叶,甚是好看。月牙又绕到另一边,见对面也有一个木桩破土而出。

  月牙跳起来拍手称好:“师叔师叔!长出来两个凳子耶?!”

  青鸾听后便欣慰地笑了,复苏之法,看来自己已经练成了。她又望了眼帘渊的墓碑,轻声道:“师父,你可看见了?鸾儿已经练成了复苏之法。复苏之法!”她又重复了一次。

  突然,她觉得脖子后的那根筋突突的跳,眼前也发黑,天也在快速的旋转着。胸口闷得发慌,腹中也传来痛感。这就灵力消耗过度了??想当初她施法护住帘渊的本命星时,如此耗费灵力的法术,她施完大气都没喘上一口……

  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暗,她努力张开眼,见闻人瑾正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蹙眉看呼吸急促的青鸾。他突然蹲下来,捧起她的脸,二话不说就吻住她的唇瓣,她没有挣扎,因为她感到一股让她十分舒适的仙气和着灵力从他的嘴里渡到她的身体里来,这连着几日她越来越虚弱,可她不敢让外人看出一分来。今日终于有人给“补补”了,她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自己都没注意,她已经攀上了闻人瑾的脖子,将身子紧贴他的,闻人瑾的唇,像是泉眼一般,正有一股清澈又强大的灵力和仙气不断地从他的嘴里渡过来,她贪婪的吸收着,完全忘记了那也是个人。

  体内的不适感渐渐的减轻,闻人瑾却突然推开她,她一个不稳,跌在地上微喘。

  闻人瑾有些气,紧皱眉头地厉声道:“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施消耗这么大的法术?!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他居然没有气她把他当做灵力器皿一般的用。她自己都觉得刚才那个举动有些过分,而他却丝毫都不介意……她抬眼看他,闻人瑾不愧是闻人瑾,被她吸了那么多仙气,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不理会暴跳如雷的闻人瑾,青鸾连忙打坐调息,稳住心脉。顺便将腹中的孩子的封印又加强了一些——如果这个孩子在帘渊的魂魄收集齐全之前出世的话,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闻人瑾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他真是恨不得一下扑上去掐死那个固执鬼。

  他上去一把钳住她的脖子,迫使她看向帘渊的墓碑。

  “你看到没有?帘渊已经死了,逝者已矣,你这样做是扰乱天理常规,打乱六道秩序的!你是要遭天谴的!”闻人瑾咬牙切齿的说。

  青鸾任由他抓住,看向师父的墓碑。

  “不……”她咬唇轻轻摇头:“师父不在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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