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逼写休书

作者: 陌上·奇迹 字数:4230

  只有他李灏君的俊朗英气,才配得上她锦绣的飘逸倾城;只有她的多才多艺,才衬得起他的剑光纵横。

  新婚之时,他们之间的确曾有过最亲密幸福的日子。

  然后他开始觉得她过分聪明、过分要强,没了一点女子该有的柔顺……

  由于她是江湖出生,爹娘均是江湖中人,父亲又是高高在上受万千江湖人士敬仰的武林盟主,所以她在武功上有奇高的天份,虽然她自己是不喜欢练功的,却总能一眼看出别人武功中的缺失。

  他武艺高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中的英雄,被人夸被人赞,她却只会笑着指出他剑法上的缺点。

  他兼修文武自负才高,最爱高谈阔论,她却毫不逊色,每每争诗论文从不相让,甚至将他比得黯然失色。

  她只当夫妻同心,日常争执再多也不过一笑置之,却不知日久天长,他心中不满渐增,然后不知不觉注意到总和芙碧在一起的莺儿。

  莺儿那那样纯净憨然、清柔娇美得像一朵花儿,需要英雄守护爱惜。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点头信服。那样爱他敬他,看他的眼神永远是崇拜、永远是敬仰。这种被全然信服爱戴的感觉,哪个男子能够抗拒呢?

  携起她的手是理所当然之事,知她有孕,有意外但也确实有惊喜。

  怜她惜她,要给她名份,虽说是一个男子必要的担当,但拿私心来说,心里的确也是想给芙碧一点颜色瞧瞧看,让她知道女子再强也要以男子为天的道理。

  没有想到的是芙碧竟是激愤至此、绝然至此,她当着莺儿的面把染血的休书掷向他,作为一个男人,在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女子面前又怎么能做出不敢画押的样子?

  最终,芙碧的离去,对李芙两家都是强烈的打击。

  皇室同江湖势力的联盟不能被破坏,父皇用心良苦的招安,两派人士为了彼此的利益都要让这场婚姻继续下去。

  他冷静下来想清楚轻重缓急之后,立刻赶往芙家请罪。

  芙家二老明怒暗喜,庆幸这个女婿还算识得大体。

  谁知芙碧却是不肯再接纳他,竟然逃了个无影无踪,叫这天下都寻不着她的踪影来。

  李芙两家动用一切力量寻找她,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段日子,莺儿一直对李灏君曲意承欢、温柔服侍。

  李灏君却总会想起芙碧,那样明艳逼人的美丽,那样无可比拟的才华。

  她的光彩太灿烂,映得一切黯然失色。于是,他忍不住去寻找如水般温柔可人的女子。

  可是,没有了她的光芒逼人,春水也一样失了色。

  他日日练剑,柳月华总用崇拜的语气赞好。他自己却知道,没有了芙碧为他寻找剑法中的不足,他的武技已很久没有进步。

  他闲时饮酒,忽然想起夜深时,与芙碧花间酌酒,吟诗行令,舞剑酣歌,何其风雅……于是,身旁莺儿柔声劝酒,便被他忽略了。

  他兴起作诗,意到画画,莺儿连声说好,赶紧让人糊裱挂上。可是,她却从来说不出他的诗好在哪里,也不能信笔挥毫为他在画旁题诗。

  他郁闷于心抚琴弹奏,却久久等不到心爱丽人吹箫相合,黯然回首,才忆起现在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子虽然美丽温柔,却已不是当初那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美丽才女了。

  并没有过很长时间,他就已恍然醒悟过来。芙碧所有让他不满之处,都是她最特别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莺儿固然温柔美丽娇弱动人,但这样的女子天下处处皆有。崇拜敬服的目光,衷心的叫好之声,他从来不曾缺少过……但他竟为了这样一个女子,错失了天下间最独一无二的她。

  他再也坐不住,亲自离家四处寻找,他只想再找到她,无论她身在何处,无论要如何劝慰诱哄,都要再次得回她,

  他们夫妻之情不会这么快就被淡忘,李芙两家之盟未废,不论是皇室还是江湖的人都全力支持他,世俗的目光也容不得被休弃妇再嫁他人。

  她在外面吃了苦,他仍愿为她张开手臂,她自然会回到他的身边来。

  可是没想到。再次相见,她却已是别人的媳妇,而且还是十三房姨太。

  原来三年多的时间,大家都找不到她的原因,竟然是她躲在了玉家做起了足不出户的小妾,他得知后气得发癫,但却也没有当场发作,暗中派人仔细看着她,可是谁料玉家人突然将她推上了官府,说是她杀了人,等到他再也按捺不住派人前去营救的时候,人已然又消失了……

  不过,官府的人在他的淫威下老实交代了她的去向,原来又是被那甫家人救了去,这到是让他松了一口气,立马派出了昱家人前去刁难,他又刻意给玉家来了狠狠的打击报复,趁机砍了玉自白的脑袋,谁叫他让芙碧受了那么大的苦。

  他得知她在甫家,派凌天和凌笙前去,才得知她已经失忆,不过这倒是更方便了,以往的那些不堪的记忆她都昂及了正好,他步步逼压,让她知道外面世界的痛苦与艰难,只为让她自觉辛苦,重新回到他的怀抱,让她失去一切的一切,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就会觉得原先在他的怀中是多么的幸福。

  可是,谁知道,她却突然恢复了记忆……

  他为再见到她而欣喜,更为再见到她时的情形而愤怒;她却镇定自若,一声声君王爷得无比生疏,好像彼此从来都只是陌生人。

  他妒恨欲狂,想要拔剑杀死所有隔在她与他之间的人,但是皇家的名声岂可落人话柄。他大可以直接杀了甫镜尘,又怕芙碧生气真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天下皆知芙碧被休之事,李家迫于颜面再也不可能娶回被休之妻,李芙之盟亦断,唯有忍辱而去。

  所以,眼下只需要一点情报和小小手段,这个男子就是他掌中之物,原思量不怕这文弱大夫不惨叫求饶听命行事,谁知这人竟句句刺心、声声戮肝,叫她实在不能忍受。

  如今,他已经忍耐了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成亲、拜堂、洞房……但现在是绝对不能容忍他们继续将这悠闲的日子安然度过的。

  李灏君此刻正愤怒激狂,恶狠狠瞪着甫镜尘。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有什么好,论身份不过是郎中,怎及他皇家身份显贵;论武功手无缚鸡之力,怎及他名动天下;论容貌更加平平无奇,哪及他玉树临风?凭什么芙碧那般清高自许的人儿,竟会一心一意要嫁他,为什么?

  听李灏君愤怒如狂的声音,看他脸上神情,甫镜尘若有所悟,摇了摇头,“你爱她,所以你伤她;你爱她,所以你负她;你爱她,所以你休她?”

  甫镜尘轻轻一叹,“也许你真的爱她,可是你爱人的方式不是她所能接受的,你只为你自己考虑,却不管她想要什么、她在意什么?既是如此,与其彼此伤害,何不放手让大家都能快活?你若真爱她,就给她自由让她好好生活。”

  李灏君冷哼一声,倏地伸手掐住甫镜尘的咽喉。慢慢地收紧五指,他勉力控制着扭断甫镜尘脖子的冲动,冷冷说:“我没有耐心再和你罗嗦,你给我把休书写出来。你要是不忍心写,我写好了你按个指印画押便是,从今以后你与她再无半点关系。”

  甫镜尘无法呼吸,脸色渐渐惨白却并不挣扎惨叫,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神情与其说是愤怒仇恨,不如说是怜悯叹息。

  李灏君受不了这种眼神,咬得牙齿咯咯直响,拼命克制着想把这人杀死的冲动。他心中明白,如果真杀了甫镜尘,以芙碧的烈性必会和自己拼命,再难有转圜余地了。

  他心中恨极,却又不得不松开手,任凭甫镜尘无力地倒在地上,抚摸着咽喉猛力咳嗽。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应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人听话。”

  甫镜尘抬头看看墙上的刑具还有眼前的炭火,默然无语。

  李灏君冷冷说:“就算你真长了铁骨头,我打不服你,我抓着你的手按指印又如何呢?”

  甫镜尘的身子微微一颤,然后深深一叹慢慢站了起来,神色黯淡,“君王爷,你拿纸笔来吧。”

  李灏君得意地一笑,他害怕了?慢慢退到刑房门口。

  因此事关乎皇家隐私,李灏君不肯让旁人听闻,所以刑房里并没有其他人,他要拿纸笔也只得亲自去。打开地牢门,对外面叫了一声:“送纸笔……”灵敏的耳力让他捕捉到身后的甫镜尘快捷往前一扑的动静,他猛然回头,全身一震失声道,“你干什么?”然后扑向甫镜尘。

  就在李灏君退到地牢门口时,甫镜尘忽然冲向火炉,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双手十指对着滚烫的热炭深深插了下去。

  皮肤烧焦的味道立刻充斥整间地牢。

  李灏君如同一阵风般的速度冲过去,一把抓住甫镜尘狠狠甩到地上,“你疯了。”

  甫镜尘十指已经烧伤,虽不至于焦黑一片,但再也取不到清晰指印了。甫镜尘痛得全身抽搐满身冷汗,却并没有惨叫出声。甚至还在冰冷地上抬起头,对着李灏君勉力一笑,“很抱歉,我现在写不了休书,而且就算你抓着我的手按,也没办法画押了。”

  李灏君只觉遍体生寒,他只是一个文弱的郎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决然,扑向烈焰;这样的勇气,把手插向炭火;这样的坚毅,在连心的十指遭受火烙的一瞬间,不把手抽回来。就算是江湖好汉武林英杰,也未必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眼前甫镜尘痛得全身缩作一团,汗湿重衣倒在李灏君的脚下,生死在他一念之间。但此刻,李灏君却觉得,这一仗输的是他自己。而且输得这么惨,输得这么彻底。

  李灏君气愤至极,一把揪起甫镜尘,“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甫镜尘痛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勉力说:“对于锦儿,我很抱歉,失忆的时候曾那么待他,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的心都不会变,我不会负她。”他看着李灏君,一字字道,“你已伤她一次,我不能再伤她。她再坚强也是一个女子。她已遭你背弃,我不能再负她。且不论我负她什么,只我负她这个事实就可以毁了她,你明不明白?你口口声声爱她,为什么不肯怜她惜她,为什么定要逼她至此。”

  李灏君恨得大吼出声,“你既然这么英雄,为什么不索性一头撞死,痛得像条狗似的还要在我面前苟延残喘。”

  甫镜尘轻轻一笑,“生命无比珍贵,我是医者,我珍惜所有生命,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更何况这世间既有锦儿在,我又岂可轻易言死?我若身死,她必痛苦一生。为了她,无论在怎样的困境里,无论被你怎样对待,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的。只有活下去我才可以再见到锦儿,才可以和她过完下半辈子。”

  锦儿!锦儿!锦儿!听着甫镜尘一口一句锦儿叫得这般的亲热!李灏君气得浑身乱颤,气得大吼:“你口口声声爱她,可是你这个穷大夫,你能给她什么?我可是皇家子嗣!她的风雅,她的情趣,你懂吗?她喜欢山水园林,她喜欢奇珍异兽,她喜欢名琴美酒,她喜欢诗词歌赋,你呢?你会嘛?你给得他一世繁华嘛?”

  “我可以给她信任,给她爱,给她尊重。我可以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绝不负她。我给不了她整个天下,但是却可以将她视作我的整个天下,可是我们可以很快活。我不能陪她玩琴棋书画,可是我能看着她陪着她和她一起去帮助别人。”

  甫镜尘慢慢地说,“我永远不会带一个女人到她面前说,这个人怀了我的孩子;我永远不会要她当一个大方的妻子,接受丈夫纳妾。我能给她的只有我自己,完完整整不加保留。”

  甫镜尘语气安详平静,十指烧伤却触目惊心。身体明明痛得不停颤抖,可是只是因为说起锦绣,脸上尽管没有血色还是带着淡淡笑意,眼神也温柔了起来。

  李灏君浑身冰凉,他知道,这样的男子是无论怎样的手段都无法折服的。他的目的,永远不可能在这个人身上达到。

  面对这不会武功男子脸上的淡淡笑意,这以少年英武名闻天下的王爷却隐隐觉得恐惧。

  “此人留不得,否则,我必将会失去最珍贵的一切。”无声的呐喊在李灏君的心中响起来。

  下意识的,李灏君伸手,握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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