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回到房间后，便是趴在榻上哭，自责懊悔。弱水在旁边无论怎么劝她都不停，让丫鬟过来帮她检查伤，她也不愿。最后竟然把所有的丫鬟全都赶了出去，甚至弱水也被她赶出房门，一个人蜷缩在床角，抱着双膝大哭。
“秣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厉哥哥……秣哥哥……”
她口中不断的低喃忏悔，将头深深的埋在臂弯中，泪晕湿大片裙裾。
次日，殷商听闻清水情绪异常，立即的赶过来。清水从小便是在身边人的疼宠呵护下长大，没有受过任何的伤害。今日温秣的离世，温厉的暴怒，一定让她受到了刺激。心中害怕清水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敲了几遍门都没有应答，左手的家丁，一脚将房门踢开。殷商急匆匆跨进门槛。清水还如昨日一般蜷缩着，双眼已经哭肿的像两个血核桃。看着殷商心中一阵抽痛。
“清水。”殷商小声的唤着，手轻轻的扶着清水的双臂。清水身子缩了下，盯着殷商看了许久。动了动干裂泛白的唇，“表哥，我要为秣哥哥报仇。”声音嘶哑的好似垂暮老人。
殷商愣了下，凝视清水的双眸，原本清澈纯洁的眸子，此时敷上一层薄雾，他看不清她的想法。但是那中坚定却异常的清晰，直刺他的双目。
相视了许久，殷商轻轻的将清水搂进怀中，轻声安慰：“表哥会为小秣报仇的。”
“不！”清水斩钉截铁的否决，“一直都是秣哥哥保护我，我却只会任性连累他，最后害他被皇甫泓打死，我要亲自为他报仇！”
“清水，别任性，表哥会处理这件事情，绝不会让小秣枉死。”
“不！”清水声音提高，沙哑的好似低吼的狮子，殷商被她激动的情绪惊的愣了神。“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若不是因为此，秣哥哥也不会死。从今以后，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清水……”
“表哥出去吧，我想静一静。”清水说完又抱着膝盖，将头深深的埋在臂弯中。
清水从没有这么的失常，此次温秣的死对她的打击过大。殷商也不想再逼她，既然她想着要为温秣报仇，不会想不开自杀就好。便起身出去，并命丫鬟送些吃食进去，让弱水在外面看着，别让清水出去。
清水就这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无论是谁进来和她说话，她都不搭理。好似活死人一般。
直到第四日黄昏，温厉推门进来，她才稍稍的动了动，有些表情。
温厉看着坐在床榻上雕像般的清水，日不梳不洗，邋里邋遢。双目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圈。温厉走到房中的桌边倒了杯水端到清水面前。“喝口水吧！我有话和你说。”
清水诧异的望着温厉一眼，似乎在确定什么，然后接过茶杯乖乖的将水喝完。收回杯子，转身放回桌上，转身，眼睛瞥见了房间内靠墙的长桌上，一件精雕细琢的木雕，瞳孔缩了缩。
温厉走过去，手抬了抬，颤抖的抚上木雕，见到木雕底何氏木雕坊五个字，一丝苦笑剜心。
“大小姐可知这木雕背后的故事？”温厉问。
清水看着他和木雕并未有回答。这木雕的来历，那日何老板已经说了，是根据风华公子的《虞美人图》而作。她不明白温厉怎么问起这个，直直的盯着他的侧脸。
温厉自顾的说道：“即使大小姐不知道这木雕背后的故事，应该也知道风华公子的《虞美人图》。当年南宫风华便是靠着这幅美人图名扬天下，而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国却因为这张图灭亡。”
余光瞥见清水惊讶的神情，温厉轻抚着木雕接着道：“十六年前，《虞美人图》传遍大周，与此，图中的美人也成为天下艳羡女子，更是让当时大周皇帝皇甫契痴迷。大肆的派人去千虞山寻找画中美人，而此间得到千虞山中有个避世的虞国，国内藏有始皇的宝藏和仙丹的消息。为了掠夺宝藏和长寿的丹药，为了搜寻美人，大周军对虞国进行了灭绝性的屠杀。十数万虞国子民惨死在大周军的铁骑钢刀之下。他们连妇孺老幼都没有放过。整个虞国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温厉泪在眼中打转，声音有些哽咽，抚着木雕的手颤抖着。
“那幅画中的美人就是这木雕中间的人——虞国清河公主。当年清河公主已经下嫁给虞国第一将军并且身怀六甲，就在虞国灭亡的那天，诞下一位小姐。随后听闻将军战死，不愿遭仇人凌辱，自刎于大周军前。”
“大小姐可知那位清河公主便是公子的姑姑，您的生母，战死的将军便是您的生父……”
清水望着木雕中间那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拼命的摇着头否决。“不是的，你骗我，表哥说我生父母都是病死的，你骗我！你恨我害死了秣哥哥，你骗我的是不是？”清水哀求的看着温厉。她的父母是在她孩提时候病终的，绝不是被人如此残忍杀害的。
温厉收回抚摸这木雕的手，转过脸看着清水，眼中充盈泪水。
清水心更是痛了几分，温厉这样的眼神，并不是在骗她，刚刚所有的话都是真的。她是亡国公主和将军的女儿。她身上背负着国仇家恨。
缓缓的走到长桌边，捧起木雕，仔细的看着那个中间的美人，的确很美很美，那就是她的生母清河公主。紧紧的将木雕抱在怀中，他放声的大哭起来，身子绝望的顺着桌子滑瘫坐地上，蜷缩成受尽的小兽。
“大小姐现在也应该知道为何陵州的山庄叫遗一山庄。”
清水只是痛哭着，温秣的死她还没有缓过来，又给了她一个致命的打击。遗一山庄，她也终于明白，生民百遗一，十数万的虞国子民，生还者根本不及百一。她也终于揭开了一个一直以来的疑惑，遗一山庄为什么没有年过而立的男子，那是因为当年即使是十几岁的少年，都上阵杀敌了，最后惨死在大周军的刀下。
“娘……娘……”清水哭的力竭，只剩下呜咽落泪。哽咽的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问，“你为什么把真相告诉我？”
温厉蹲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心疼的拧着眉，泪也顺着脸颊滑落。“大小姐已到及笄之年，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如果大小姐能够早知道，如果小秣也能够早知道，或许事情就不会是这样。”
“厉哥哥……我知道自己身为虞国的子民该承担的责任，也知道疏雨姐姐为了复仇付出的代价。我既然身为将军之女，身为公主之女，就绝不会污了爹娘的名声。”清水低头望着怀中的木雕，一丝寒意闪入单纯的明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