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元宵佳节,我窝在宫中看着外边张灯结彩,我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跑出去组织着些游戏,我一人甚是落寞。
想想现在宫中嫔妃都在家宴,也已经入夜,我便偷偷摸摸换了一件衣裳再溜出宫。这回我没换上男装,穿着自认为较好看的湖蓝衣裳出了宫。我总想着,倘若幸运的话,我还可以再见着他……我不愿再穿一身男装,与他似兄弟模样。
走到繁荣的洛城中央,各色灯笼四挂,男子们谈笑,未出阁的姑娘们掩嘴偷笑,小摊贩们在各处摆摊,大声地吆喝着。
空地处还有一些人在表演,叫好声不绝于耳。
我形单影只,甚是落寞。
回首瞧见涛涛之江,上边漂着纸灯笼,纸鸢,不少男女在江边嬉笑,我看了看桥边的牌子,上头有苍劲的三个红字:“凤逝江。”
如斯繁荣之地,此江之名怎的如斯不吉利啊。
我未曾深思,瞧着一对对男女,我羡慕得紧,他们那样无虑,他们之间的情爱,感情,都那样的干净,可我如今身处皇室,每一步都走得那样殚精竭虑,唯恐说错一句话便招来杀身之祸。
我不想再去想着这些,瞧着有个老翁在江边制着孔明灯,我去买了一个,手中提着毛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老翁见我久久犹豫,便开了口:“姑娘可是已经身为人妇?”
我颔首,却是不想承认。
老翁道:“那便求夫妻感情和睦吧。”
感情和睦……和江折么?
正在此时,耳边忽传来悠扬笛声,我一回眸,心中却被惊艳。
是朝锦。
他放下笛子对我笑道:“我便知道绾心会逃出来,故而寻你多时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愈跳愈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老翁轻咳一声。
我回过神笑道:“绾心装病逃出来,还有肃守的功劳呢。”
他微微困惑:“我的功劳?何在?”
我道:“江折来探病,若不是肃守来寻他商讨政务,他继续在绾心这儿待下去,绾心定要露馅了。”
朝锦笑道:“是绾心吉人天相呢。”
这下老翁急了,道:“姑娘啊,您在老朽这儿待了许久了,可是写还是不写呢?”
我抿了抿嘴角道:“这不是……不知写什么好嘛。”
我偷瞄朝锦一眼,他今日身着一袭蓝袍,格外巧地与我一身湖蓝衣裳相搭,我心一猛颤,便写下一句:写愿与心上人厮守,永世不分离。
停笔之际他凑过来看,我连忙捂住道:“这是给天神看的,给你看到就不灵了!”
他轻笑一声道:“绾心竟还信这些。”
我道:“有时人无能为力,只得依赖神明显灵。”
此生,倘若没有神明显灵,我与他,皇后与史官,终究只是陌路。
燃了孔明灯,见它愈飘愈高,我双手合一道:“愿神明能完成我这小小的愿望,绾心定一生向善,不起恶心。”
他看着我道:“你到底写了什么啊,如斯郑重。”
我垂眼道:“反正这个愿望,不可能达成的,知道来做甚?”
他不知从哪儿来变出一支糖葫芦塞到我嘴里,笑道:“你一会儿信神,一会儿又怀疑神,小心神明生气了,不理你了。”
我拔下糖葫芦白了他一眼:“要你管啊。”
他的眼神黯了黯,随即笑道:“自然是轮不到我管。”
有时候,他这个人笑比不笑还要显得伤感,若他终日板着一张脸也就罢了,稍显七情六欲就那样叫人心颤。
我很想,就这样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我咬了一口糖葫芦,酸得牙疼,我看向他道:“肃守似是还未娶妻吧。”
他颔首。
我道:“你都年过二十了,为何不娶啊,令堂不着急啊?”
他浅笑道:“自然不着急,他们总盼着我择一个朝中品性兼优,温婉得体,名声甚好的姑娘为妻,他们自然不希望我随意糊弄过去。”
我抿了抿嘴道:“你自己怎么想?”
他道:“我希望,娶喜欢的姑娘为妻。”
我看着他道:“你可有喜欢的姑娘?”我的心不知怎的,被揪得难受。
他道:“或许算有吧,她离我很远,我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糖葫芦的酸味渐渐化为涩味,原来他有喜欢的女孩,远在天边,故而定然不会是我。
是我,痴心妄想了。
眼眶微酸,我别过头去,看向人满为患的长街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道:“好啊。”
走着走着,身侧的人越来越多,嘻嘻吵闹的男女,真叫人艳羡。
我开始怨命,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个世界,虚伪利益交织,一切都可望不可得,明明走得那么近的人,实则距离却是海角天涯。
想着想着,我低下头,感觉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这时我忽觉身上一暖,被朝锦拉入怀中,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心。”
回首一顾,方才有个姑娘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走过,尖尖的竹签险些戳到我。
我回过身看着眼前他的衣裳,那样近,那样近,突然很想抱着他。
可是,他下一秒便放开了我,声音是那样恭敬:“是肃守唐突了。”
我轻描淡写道:“没事。”实际心中却是那样依依。
一路无言,最终停在了一个小摊前。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珊瑚手链,看着老妪那张熟悉的脸,再迈不动脚。
老妪竟还记得我,微微一惊:“你……我记得你……你竟是女儿身啊。”
我微微点头。
老妪看向朝锦道:“那这位……可是你夫君?”
朝锦脸上未曾流露丝毫的情感,却也未否认。我抿了抿嘴道:“您误会了,他只是我朋友。”
我屈身看着摊上的物品,还是那样拙劣,我却不肯走了。他就站在我身边,这种感觉,真想一直保留着。
可是哪有这样的好事,我缓缓选了几样东西付了银子起身看他:“走吧。”
一时间,气氛那样叫人窒息,四周众人泛泛,却似不存在一样。
终于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我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心中的思绪都在不住地翻涌着。
我看向朝锦道:“你喜欢的姑娘,可是何人?”
他淡然地看着前方:“泱泱大国,最不染纤尘处,便是,她所立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