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有时候呐,衰神偏偏看上你了,你逃也逃不掉。
我方才从宫外回来,还一身酒气呢,便被太后传唤了……
我急匆匆换了件衣裳,急火燎荒地便赶去了怡寿宫,刚一进屋,眼见六宫嫔妃皆在,阵势甚大,我傻眼了。
那个甚爱穿桃红衣裳的龚嫔瞪着我道:“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势,见了太后娘娘都不行礼。”
她身居小小嫔位竟也敢对皇后呼来喝去,也不过是母家在朝野上颇有几分声势罢了。
这龚家呢,最是会洞察朝野风向,我也听锦庭议过几回,龚家见江折意欲削弱梅门势力便各种弹劾梅氏一族。如今这龚嫔还自是母家威风,妄想凌驾皇后之上。
当真是……宵小之辈啊!
我嘴角微扬笑着看她:“龚嫔娘娘才是好大的架势呢,本宫自是不及。”
龚嫔瞪着我,却再说不出半句。
我原以为太后将会暴怒,怎知她悠悠吐出一句:“皇后先别急着在哀家这边摆威风,先想想怎么解释你屡屡无视宫规出宫游玩吧。”
我想想自己理亏便只得服软,我深行一礼道:“臣妾玩心过盛不懂自律,还望太后莫要因臣妾的原因动怒。”
龚嫔冷笑了一声道:“玩心如斯之盛,还如何当得一国之后呢?”
我只好不予应对。
太后道:“哀家老了,也没这精力动辄罚这个罚那个了,就让皇上来定夺定夺吧,都说人这犯过一次错便长记性了,皇后这不长记性也不知要怎么办。”
李公公在一侧唯唯诺诺道:“奴才这便去请皇上来。”
他走了出去,屋内再无一点声音。
我觉着甚是煎熬,这太后也好,后宫众人也好,终究也只会用些妇人之道,下三滥的不足为惧,但这江折就不好说了,性情飘忽不定且难以猜测,真恐他今日还是小白兔的明日就成大灰狼了。
已然过了许久了,空气压抑到吓人。
龚嫔似是忍不住了,幸灾乐祸道:“皇后娘娘,您怎的不说话了?是在想对策么?但皇上不一定会信呐,您可是出了名的不招皇上待见。这六宫姐妹可都知道,打您成太子妃到今日成后三年,皇上可是碰都没碰过您呢,昨夜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怎的?还是没圆房吧?”
我眉头微蹙,她竟连我与江折圆没圆房都知晓,定然是我身侧有奸细。
脑中闪过牡丹的身影,我却是不想怀疑她。
这时匆匆一声“皇上驾到”响起,众人皆跪。
江折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站在我的身侧瞥了龚嫔一眼道:“你龚家的家教便是如此吗?皇后是你能议论的吗?”
他抿了下嘴拱手对太后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神色略微不安道:“皇帝啊,你瞧瞧你这皇后,三番四次出宫,坏了规矩该如何整治啊?”
我害怕这母子二人联手,想着搏一搏,好说歹说江折还欠着我呢,他冤枉人那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跪着拉了拉他的衣摆。
过了半分,江折缓缓开口:“规矩也是人定的,既然皇后喜欢出宫游玩,那朕就把规矩给改了吧。”
太后眼眸一瞪:“胡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岂能随意给改了?皇后错便是错,皇帝还想包庇她?”
江折嘴角微扬:“是又怎样,皇额娘不是要让朕来定夺如何惩治皇后嘛,朕定完了,皇额娘觉着不好嘛?那为何还要叫来朕,皇额娘自己定夺不就好了嘛?”
这话说得真是霸道又不讲道理,但就是没毛病啊,我竟有些忍不住嘴角呼之欲出的笑意了。
江折拉起我,牵着我的手看着太后道:“皇额娘,可还有事?没事朕可要带着皇后走了。”
此言一出,惊掉六宫众嫔妃下巴不下十来个。
太后一副要被气得呕血的模样:“皇上,你往日里可不是这副模样啊!”
江折道:“皇额娘可听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儿臣告退。”说着他就拉着我跑了。
我……震惊。
这一定是假的江折,假的假的假的。
但是细想江折这番做法也并非全无用意,他筹集各方力量意欲彻底扳倒钟氏满门,扳倒妄图夺权的太后,此刻他气势愈盛,太后一方便愈显弱势,这便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到了我宫中,他解下斗篷喝了一口热茶,心情很是愉悦。
我一盆香瓜子拍他面前道:“大爷,磕点瓜子不?”
江折抿嘴看我:“不必。”
看着他这误入歧途的模样我真想说教一番,我坐在他面前,极其认真道:“倘若你无法一次性除去钟家势力,你可知你今日之举落入天下人眼中可是何等模样吗?”
他收敛起笑意,与往常的江折并无差别:“皇后对政治理解颇深啊。”
我抽了抽嘴角道:“这不是,想为皇上分忧嘛。”
他侧着脑袋道:“当真?”
当然是假的啦!我认真道:“当真。”
他皱着眉头嫌弃地道:“你这副表情跟朝锦似的,看着就恶心吧啦的。”
我捏捏脸:“恶心嘛?”
他道:“当然啦,那个犊子成天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要不是他要汇报些事儿,我跟他根本没法聊,一张脸跟木头似的,连点喜怒哀乐的没有。”
可是明明他总会对着我笑。
我道:“那不是也挺好,这样的官员值得信任呐。”
他瞥了我一眼道:“那你说,朕该不该信任你?”
我回敬他一个冷眼:“臣妾承不起皇上的信任,臣妾的哥哥们可是朝廷众臣公认的大奸臣,皇上肯留臣妾一条贱命臣妾就该谢天谢地给老祖宗上香了。”
他眨了几下眼道:“是嘛。”
我看向他,抓了一把瓜子道:“不然呢,皇上赐臣妾的那碗药也不知被谁动了手脚,若不是臣妾身边的奴才机灵,估摸着这会儿在皇上面前磕瓜子儿的是人是鬼都不晓得呢。”
门口亥公公的身影猛然一颤。
江折眼色黯了黯:“此事你竟还记得。”
我磕着瓜子儿道:“不然呢。”这是我重生之后第一次经历生与死的抉择。
江折道:“从前是我对不住你。”
我一怔,他这是……低头了?但是心中不由得奇怪,明明他只是知晓了当年潇妃落胎一事是冤枉了我,但是我两个哥哥在他心中依旧忠奸难辨,他就算要补偿我,也不必如此吧,莫非有诈?
我专心磕瓜子不再多言。
他坐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离去了,我远远瞧着他竟有几分悲戚之感。